趁著下班,繼續留在位子上讀《那些我們沒談過的事》,不覺日斜,已是用餐時間,踅進旁邊校園,推開速食店玻璃門,迎面突來的喧嘩打消我坐下來的念頭,推我離開。穿越另個校園,目光略過在街巷阡陌嬉遊的人,只在盛開的加羅林魚木下暫停了一下,落腳在家看來尚稱明亮的歐式餐館,要了個燈光充足的桌子,點單,攤開書,視線就再沒移開。不知過多久,店長過來收用畢的餐盤,順便跟我抱歉旁邊十數個少男少女的青春笑鬧,小聲詢問是否要換位,搖搖手我笑說不用,便低頭繼續。
抑制微微的激動,翻過最後一頁,閉眼後躺,千頭萬緒落在沉默裡,張開眼,一個女子坐在沙發前緣,她的小男孩約兩三歲,站在沙發上,親暱地把整個人貼在媽媽背上,笑著。一會兒,意識到自己的無禮,我起身結帳。
返回辦公室,發動車子離開,不知從何說起的情感如麵團發酵著充塞胸臆。慶幸著看完這書時,有人讓我想念,赦免我不因孤單而掉淚。感謝著那個人總是默默地用粗糙雙手的溫度代替未曾說出口的「有多少個白天和夜晚,我們在你們旁邊守候…要擁有多深的愛才能學會把你們當做生活的中心,心裡卻清楚地知道你們將來會把幼年生活忘得一乾二淨…沒有一個做父親的,沒有一個做母親的,會為這些事情而覺得自己了不起…」直到現在還是;感謝另一個人與我「一起跑遍城市裡每條街道」,每晚鼻息調勻伴我入睡,每早醒來陽光透過窗紗映在伊明亮的黑色瞳仁,將來有一日,我們會互摸臉頰感嘆「這座城市變年輕了,我們卻變老了」。
放鬆油門,從右邊窗戶瞥見站牌旁一個女子,就著騎樓燈光,捧了本書專心讀著。願她如今晚的我一般幸運,抱著滿滿感動入眠。回到家,打開電腦刪去之前的筆記。當朱莉亞父親的替身機器人從木箱走出來跟她說話時,我還以為前一天躺在靈柩裡下葬的是假人,站在吃驚的朱莉亞面前是安東尼本人,因為每次見面總是氣氛火爆,沒辦法好好地跟女兒說出心裡話,所以想出這招假扮機器人的癟腳戲碼。
寫下我的愛。
2009年4月27日 星期一
那些我們沒談過的事 Toutes ces choses qu'on ne s'est pas dites
2009年4月24日 星期五
黑色密令 Black Order
聖母峰附近尼泊爾寺院的駭人大屠殺、丹麥哥本哈根舊書店失火、南非野生動物保護區出沒的怪物,看似毫不相干的事件,一切都暗與60年前一個腳底刺有神秘符號的嬰孩緊密繫屬,《黑色密令》離奇曲折更勝系列前作《聖骨拼圖》。
科學一直在求解與自制中發展,即使今日技術已走到足以扮演上帝造物的地步,道德仍是被高舉的一道保護防線,防止人類錯看自己的所在而踏上深淵薄冰。唯歷史上仍有個例外毫無自我約束的國家--納粹的第三帝國,愚懵追求幻影般的純種亞利安人,進行各種沒有界線的實驗,將人的價值破壞殆盡。這樣一個足說明輕率越線之恐怖的歷史遺憾,也給了諸多作家如詹姆士.羅林斯(James Rollins)等不可思議的故事發想。
捲入納粹遺毒風暴,西格瑪中隊掙扎在毫無防備就一腳踩進流沙的困境,邊追查敵人來歷邊求自保,不幸最終仍付出犧牲一名隊員的慘痛代價。作為一部冒險小說,《黑色密令》精彩不僅在於暢快淋漓的動作場面,結合歷史、物理、生物的特出構想,具有麥克.克萊頓(Michael Crichton)科技驚悚小說同樣的詭怪奇譎,也是成功攫住讀者眼睛不放之處。
而作為一部系列續集,作家這次安排了雙主線,一條主線圍繞著我們的舊識指揮官葛雷,另一個扛活兒的則是相比下糙老些但仍帥氣有餘的隱藏版人物…克羅司令!這回他終於得到機會從辦公桌後面走出來透氣,賣上老命救美又要與敵人周旋。除了工作,隊員們的感情、家庭也各有一番心理掙扎,在動作之外增添許多人味。意外捲入的小淘氣費歐娜,她控制不住的青少年叛逆舉動,讓讀者在一波波緊湊場面間得以噴飯喘氣。
PINK FLY 飛行宣言:交換之惡的碎裂
2009年4月21日 星期二
複製邪惡 Cast of Shadows
真相是令人難以忍受的,特別是對小說讀者而言。凱文.吉佛伊(Kevin Guilfoile)的《複製邪惡》呈現出獲致真相帶來的衝擊與低迴不散的百端交集。
什麼是人?《牛津殺人規則》提到「人不過是他行為的串連」,當賈斯汀發現他的細胞捐贈者身份,頓覺多年來翻遍群書不能消散的疑惑,終於獲得解答。然而要問的是,這是自我重新發現,抑或是過份渴望定義自我下的劃分歸屬與模仿?
遊戲的虛擬世界,是用來追查連續殺人犯的重要設定,另一關鍵性設定則為「真實原型玩家」,真實原型玩家偏向將虛擬世界當成是現實延伸,暗示玩家會將本人的思想性格附加遊戲角色之上,此規則是曖昧的,遊戲的確是玩家人格的延伸與投射,只是這樣的投射是否經誇大扭曲,還是會真實呈現,作家卻按下不表。
直到最後真相大白,元兇披露,卻同時赫然發現,在追尋過程中各種因素的介入,導致真相難尋,獲得的答案也大為偏離所提出的問題。各種變數,各種方法,一次一次在時間流動裡摻和進來,扭曲了解題的應當程序,每一次介入都是混沌理論的例證。這又不謀而合於《牛津殺人規則》一書提到的「曼德爾布羅特」分形幾何弔詭,亦即答案就算如何地逼近,永遠沒有完全捕捉問題的可能。
2009年4月17日 星期五
親愛的茱麗葉 The Guernsey Literary and Potato Peel Pie Society
親愛的茱麗葉:
原諒我提筆寫信給妳,這對我來說是從未有過的事,寫信給一個作家!而且是個不存在的作家!不禁讓我聯想到,佛西先生信中說讀書是「花時間去讀什麼從來不存在的人做些從來沒做過的事」,真是有趣又對極了。
提到通篇用書信體完成的書,第一個跳出來當然是《查令十字路84號》,剛看到《親愛的茱麗葉》開頭幾封妳與雙史出版社往來的俏皮信簡,我就想,書信體將再度被讀者注意到它的可愛,銷售數字也會連帶往上跳吧。不過前者說的是愛書人與書店因書結緣,後者則表現了出版社與作家間饒富趣味而真摯的夥伴情誼,或許也因為妳的文學方向偏向幽默緣故?如果妳寫的是非常嚴肅的大頭書,大概編輯不會也不敢在信中跟妳搞笑吧。
但是書裡的主角不是編輯與作家的關係,而是素昧平生的人們因著通信建立的聯繫,並轉化為友誼的誕生。現在已幾無可能出現的行為,寫信!給不認識的人,在信裡互相述說心情與生活,為不認識的人幫忙找書,多麼令人驚奇而可愛!
當然每本書都要有壞人,所以我完全可以理解妳何以將阿德雷德.艾狄森的信一併刊出,雖然她並不是讀書會的一員,且顯然幾乎跟每個人都不對頭。不過她也不算壞,只是討人厭而已,畢竟在那個邪惡巨大的年代,什麼人能稱得上是壞呢?就連奉命佔領根西島的德軍士兵,也不過就是離鄉背井的年輕人。真正該譴責的是在背後操縱蠱惑人心的東西,這東西直到現在仍然遍布各地,我在遭強暴的女性被父兄以家族蒙羞之名投擲石塊而死時看見,也在民族至上的仇外憤怒言論裡看見,我能說這些人的不是嗎?這東西不是他們從小被灌輸而無從選擇的嗎?可悲可憐的是時至今日人們仍活在其中而不自知。
從每個讀書會成員寫給妳的信,我看到讀書這回事給每個人帶來不同的想像與意義,能藉此暫時脫離戰爭的苦難與折磨,多麼奢侈!又多麼令人為他們慶幸!而我也見證了妳與根西島居民的友誼,信實可靠的道西,活力十足的伊蘇拉,優雅的毛格莉,與其他同樣直率樸實的人們,擁有最善良靈魂的伊麗莎白是特出的,我願說她是黑夜時代裡的皎潔月光,還有姬特,多麼惹人愛的小女孩,我完全沉浸在想像妳們初次見面,小姬特一臉嚴肅的模樣。
根西島真的這麼美嗎?我想像有一天能到島上拜訪,親身去看那「漸漸西沉的落日,或是暴風雨之前鑲了金邊的烏雲」,漫步在港口懸崖,或者順便來一塊烤豬與馬鈴薯皮派?
chanyu
試讀採用
2009年4月10日 星期五
我的小村如此多情 So Zärtlich War Suleyken
兩種感覺混雜在閱讀蘇萊肯居民近乎惡搞的生活之中,一是鄉土味,像是回到南部老家,拜訪一群陌生但會張開手迎接你的叔伯阿姨;一是孩提時讀寓言書的記憶,像有股銅版紙觸感與油墨味湧上指尖與鼻頭。
全書20章,作家故意安排每一篇章節主角都是上一章出現的人物,有的是親戚,有的是朋友,如此拉出的關聯,給予一種每個人都互相認識的緊密感覺。印象最深的即是最先出場的哈米卡.薛斯,敘事者「我」的祖父。薛斯幾是蘇萊肯傳奇,在第一章依靠閱讀擊退敵人,在第二章毫不客氣地對指揮官說「請您拿出輕步兵對輕步兵的禮儀相待!」,在第十七章用小洋蔥奪回鄰村須蘇米對牧草地的佔有,套句現在用語,完全就是「低調有型」。
繼《失物招領處》、《德語課》之後,這是第三本讀到的齊格飛.藍茨(Siegfried Lenz),由於著作時間相隔很長(《我的小村如此多情》1955、《德語課》1968、《失物招領處》2003),題材迥異,譯筆不同,讀來竟有三本書出自三個作家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