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30日 星期二

《三人》The Three


甚麼才是恐怖?不懷好意的外星人、預言裡的世界末日、死亡或是孤身一人的存活?對於恐怖的恐懼又會製造出怎樣的恐怖?

故事開端是一架失事的客機墜地之後,重傷尚未斷氣的乘客潘蜜拉眼前出現一個孩子、數百名鬼魂與一道從天而降的光。彌留之際,她留下一通錄音。還未知潘蜜拉的遺言內容,翻開次頁映入眼簾的竟是書中書《黑色星期四》,副標「從墜機到陰謀,三靈童的內幕真相」。從這開始,讀者被推進後設小說的層次,發現正在讀的是一本新聞事件紀錄,文本從小說進入書摘引用、與目擊者的訪談、當事人的網路對話聊天訊息、黑盒子的錄音。藉由破碎片段的重組消化,讀者始發覺是四架客機同時墜毀,並跟進墜機事件的後續效應。類似的寫作手法在《末日之戰:政府不想讓你知道的事》也曾看過。

牽連的人事眾多,衍生出非常多的後續發展,從而發現可以有很多值得瞭解的議題,以下只列舉一二。

其一是對虛構傳記《守護潔西:我跟靈童的生活筆記》的文本互涉,保羅被告知家人的班機失事,唯一生還的人是姪女潔西。這裡體現的是對孤單的恐懼,對保羅而言可以談心的家人不在了,只剩他。卻又要獨力撫養潔西那種父母害怕無力照顧子女的恐懼。結局卻又帶出社會對非父母的照顧者的不信任。

其二是潘蜜拉所屬教會的牧師從墜機事件推導出啟示錄的預言即將成真,世界末日就要到來。在審判日來臨前要贖罪悔改,否則無法進入天堂之門的恐懼被大肆宣揚。而這波非理性的狂熱後續的發展又體現出社會對宗教狂熱的不信任與被操控的恐懼。

其三靈童之一小宏的週遭說的是社會對不同價值觀小眾的壓迫,小宏的堂姐千代子與網友阿龍是御宅族,這裡作家並沒有平反對御宅族一詞的貶抑,反倒進一步將其描寫成社會功能性障礙者。

閱畢全書,自然而然產生的另一種恐懼是對真相不可得,沒有親身經歷親眼見證,只能從事後的紀錄推測當下的讀者,其實正是日常生活中被資訊鋪天蓋地大量轟炸的現代人。網路的即時性容易造成第一時間的消息誤傳,臉書等社交媒體的運算機制又往往讓人陷入只願意相信單方說法的危險而不自知。為求了解,閱聽人只能多方收集資訊再加判斷。走筆至此,我不禁想到現在每天早上都會有熱心網友貼四大報的頭版報導,每次都是那一家報紙的頭條跟別人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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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之魔》The Abominable


我差點信以為真。當我閱畢把書闔上,腦袋瓜裡想的竟是上哪去找書裡角色的生平事蹟來看?當然這些人大都是杜撰的,但我總揮不開這個念頭,就是他們真的曾經活過。

這當然要歸因於丹.西蒙斯(Dan Simmons)將《山之魔》寫成一部後設小說,並以報導文學方式講述他遇見一個迷人的老登山家,從而發掘出一段刻意淹沒在歷史中的祕密行動。既然是報導文學就要有植基的事實根據,除了將說過「因為它就在那裏。」(Because it is there.)這句登山名言的喬治.馬洛里(George Mallory)與安德魯.厄文(Andrew Irvine)寫入書裡,最有趣的地方是:西蒙斯將故事背景設定在其為前作《極地惡靈》(The Terror)收集寫作材料之時,並因朋友的牽針引線與太座凱倫的提議,才促使他見到本書主角雅各.裴瑞。這其實是滿足讀者的八卦與偷窺慾,得以一窺作家的寫作生活,發掘寫作秘密,更何況是自曝!難不成西蒙斯一點也不介意曝光?回頭來想,小說本就是編出來的故事,虛實之間,誰說這所謂的自曝不是作家的惡作劇,用來搞一搞讀者的呢?

另一個帶領讀者模糊小說與現實分際的原因,就是主述者雅各.裴瑞了,他不厭其煩地描述登山用的帳篷登山爐氧氣筒護目鏡冰斧冰槌冰螺栓冰爪,解說攀岩的思考一步步找到可當作確保支點的手點或腳點,坐在山頭上湖泊山峰谷地盡入眼底,與途中總忍不住停下來呆望美景的那幾秒鐘,各式各樣令人戰慄的登山意外傷害與結果。喔,還有他對布羅姆利蒙特佛閣下「小瑞」的傾慕之意,充滿少年人的古意可愛。

馬洛里失落的相機也被寫進書中。1924年馬洛里與厄文嘗試聖母峰攻頂之後消失,直至1999年馬洛里的屍體完好如初地被尋獲,卻不見其隨身攜帶的袖珍型蛇腹相機,否則即可揭開攻頂成功與否的謎團。日本作家夢枕獏就曾以馬洛里的相機為題寫《眾神的山嶺》一書,而《山之魔》也對此提出想像。

不知道西蒙斯有沒有在登山攀岩,但他是鉅細靡遺地在描繪其中的苦與樂。也因為如此,類似前作《極地惡靈》用細節堆砌出情境,這是一本適合詮釋「世界越快、心則慢」的小說。不宜囫圇吞棗,否則眼花撩亂心浮氣躁是在所難免。事實上,在看過全書,也被書末的劇情轉折驚嚇過後,我覺得重讀本書最好的方法,其實是隨翻一頁接讀下去,不用在意劇情發展到哪裡,單單把自己置於遠征隊置於聖母峰置於寒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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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9月24日 星期三

《獵魔士:精靈血》Krew Elfów

從前作短篇集《獵魔士:最後的願望》、《獵魔士:命運之劍》可以知道,獵魔士傑洛特已經看過太多人道貌岸然,心裡卻蟄伏著一頭算計猜疑的怪物。反倒真正的怪物們雖極其可怕,卻不像人那麼詭譎難測。一篇一篇都像是照妖鏡在瀏覽人心。

「那妳就別在學了!只要妳沒弄懂劍是甚麼、獵魔士為甚麼要把它拿在手上,妳就不能再拿劍。妳不是為了要殺人和被殺才學……妳是為了要拯救生命──自己和別人的命。」傑洛特對著奇莉冷冷地說。突然理解這世上的各種看似師出有名的屠殺,加薩、伊斯蘭國,全如獵魔士說的都是因為恐懼、恨意而殺。恐懼生存受威脅,憤恨別人跟自己不同。求同存異?沒這回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最令人不齒的是以正義之名任意殘害無辜,羅織罪名甚至直接以一句Collateral Damage輕鬆帶過。那些不把人當人看的,不是人是怪物。

可如果我是當事人呢?是那個飽受恐懼凌遲的大屠殺受害者,還能這樣義正詞嚴地要求嗎?驚奇之子奇莉,猶如格林童話裡將稻草紡成金線的小矮人要王后所生的第一個孩子,是獵魔士向琴特拉女王要來的孩子。琴特拉大屠殺深深烙印在奇莉的腦海裡,她不想再見到戰爭,但對尼夫加爾德人的憤恨卻又不曾稍減。要屏除這樣的恨意,多難啊!

預言裡劍與斧的時代將來臨,奇莉在接受了獵魔士們、與傑洛特有緣無份的女巫葉妮芙短暫訓練後,跟著女巫上路了,而獵魔士系列從脫胎換骨的民間故事出發,備受期待未知的旅程長篇正要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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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9月17日 星期三

《血歌首部曲:黯影之子》(上冊) Raven's Shadow : Blood Song

鮮血譜成的謳歌,流的是敵人的血,異教徒匪徒野蠻人悖逆者絕罰者的血;是同袍兄弟的熱血,兄弟比家人更親,更令人不捨。

故事的開頭起於瓦林戰敗被俘,成為階下囚的他被敵國皇帝派遣去與他國進行一場決鬥,出於某種原因,瓦林對著監護他的押送官維尼爾斯開始講述他如何成為敵人聞風喪膽的戰士。當時他還是甫喪母的十歲孩子,寡言的父親是冷酷的代名詞。在陰森如濃霧密佈的那天,父親親手將瓦林推入第六軍團總部大門,說了句:「忠誠是我們的力量。」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第六軍團是戰鬥軍團,王國與信仰的劍。在這裡,等待有朝一日成為戰士的少年完全斷開與家人的連結,沒有家庭,只有組織。不僅是軍團意欲打破不同生活背景與階級,將所有人一視同仁以塑造平等所提出的要求。也是少年懵懂的自我,面對嚴苛訓練生活,有意無意間避免崩潰的一種心理防範機制。這樣的處理方式健康嗎?絕對不,透過重複自我催眠不斷灌輸自己沒有後路可退,表面上看似有效地幫助瓦林得以在鞭子與利劍,辱罵與責打之間安頓下來。骨子裡則埋下未來與父親與其他家人重逢後,無可避免的緊張拉鋸。瓦林最常掛在嘴上的一句:我沒有父親。

儘管因為汰蕪存菁的訓練本質,隊員間存有微妙的競爭心理,但是同樣經歷攸關生死的嚴酷訓練,讓同袍成了手足,小隊取代了原生家庭且更加緊密。然古有明訓,狡兔死走狗烹,共苦可以,同甘能不能尚在未知。

六大軍團守護名為往生者的信仰,他們稱呼任何否認往生者信仰的人為絕罰者,獵捕絕罰者就像獵巫一樣,對之毫不寬容。作家在接受訪談時不諱言911事件對本書宗教衝突和政治陰謀主題的影響。也因此背景設定上這是一個在宗教政治上百花競放的時空,互相傾軋排擠,不同王國間的信仰不僅不同,互稱對方的信仰為異教,甚至魔法。就如同瓦林的艾瑟雷爾王國以野蠻人稱呼北方林海部落住民,而南方的奧普倫帝國也同樣以野蠻形容艾瑟雷爾。

黯影是甚麼?魔法、迷信、未知的事實?瓦林說了一個女巫私生子的鄉野傳說來解釋艾瑟雷爾人對黯影的恐懼,女巫引誘男人獲取財富並生育,召來風暴毀壞村莊,村人憤而驅逐女巫與她的兒子,數年之後,女巫之子回來以恐怖的力量摧毀一切,無人倖免。說完故事,瓦林沉默了。我懷疑這故事背後隱藏的是對女性的歧視壓迫,對自然力量的錯誤歸結,或許只要是站在往生者的對立面都是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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